戏曲史话一则：杜祠名伶大会串（上）

1931年，在中国京剧史上，有一次名伶大汇演值得大写一笔。这场由私人定制，聚集名角之多，规模之大，可谓空前的，不能称之为绝后，是因为时隔十八年，依然是在上海，依然是私人定制，依旧是聚集名伶，又举办了一次大型堂会，两次堂会可以说在京剧史上也是少见的，而两次堂会的组织者，都是杜月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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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月笙肖像

杜月笙是民国时期的显著人物，是上海青帮头目，做过一些害人的事，但也是积极做公益，慷慨好施，轻财重义，所以人缘相当不错。上海事变时，他担负起后方工作，任劳任怨；当时我国航空事业还很落后，杜月笙为鼓励航空将士，不惜重金购置一架飞机，赠予军队。抗日战争爆发后，又积极组织成立上海各界抗战敌后救援会，上海沦陷后，日本人对他很器重，希望他能出来做事，他却搬到香港，香港沦陷后又搬到重庆，继续为抗日积极工作。抗战胜利了他才重回沪上，帮助蒋介石做事，但看透了国民政府的腐败，开始秘密地与共产党联系，最终选择留在香港直到去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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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啸林、杜月笙《连环套》剧照

杜月笙的一生很传奇，功过，我们不做过多的讨论。通过整理史料，我觉得杜月笙是一位很有文化底蕴的人物，他不仅是一个票友，同时广交梨园界的朋友，积极为梨园界做事。他曾以己之力，调动全国的京剧名流，云集上海演出，搞过两次超规模的大型演出，这在整个民国史中是绝无仅有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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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31年5月9日杜家祠堂落成渡浦游行

1931年杜家祠堂落成，举行了盛大的游行典礼。6月9日是送主渡浦游行仪式，上午九时，仪仗队从杜宅出发，分成六列数十行，蜿蜒两公里之多，历时两小时。仪仗队所经之处，站满了围观的群众，可谓是万人空巷，举市若狂。

在仪仗队中，有万民伞数百座，均为红缎金字，连同红缎置金旗牌，宛如十里锦屏，蔚为壮观。仪仗的兵器，均崭新如银，闪烁白光，成为一道风景。引导仪仗前进的有两面大黄旗，摇曳前行，灿烂夺目；法捕房荷枪的马队由五十余名骑士组成，威风凛凛；陈列蒋介石等人的祝词彩亭队伍，耀眼夺目，令人咋舌。

参加当天的仪式的来兵及名流有万人之多，自九时开始，汽车、人力车就络绎不绝，男女来宾纷纷到码头，登上准备好的汽轮等待出发。十一时半，仪仗游行队伍到达码头，军警团及各学校童子军陆续登船，又特备一搜汽轮专供女宾乘坐，及至诸轮相相继起锚，爆竹声大作。

轮船行一小时到浦东的高桥，来宾陆续登岸，由招待人员分别引导至杜祠，或坐车，或步行，均感无限兴趣。

由于人员众多，交通工具一度紧张，许多女宾及老人都没雇上车，只得步行。当时已耄耋之年的老旦翘楚龚云甫，自沪乘轮抵高桥后，也没找到车，只得随着人流缓慢步行，幸在途中遇到了座在人力车中的梅兰芳，梅兰芳赶紧下车，搀扶龚云甫坐车前往，自己则步行。

众人到达祠堂后，稍适休息便开始用餐，中餐由杭州菜馆承办，仅当日的中餐就有一千八百桌之多。餐后隆重热闹的堂会戏就开锣了。

在杜祠内的用餐观剧，都是要凭徽章进出，徽章在来宾签到时发放。杜祠的重要关口及演出后台，都由军警把守，闲杂人员一律不许入内，这就造成了很多慕名而来的看戏观众，无法进入，望祠兴叹的局面。

堂会戏有堂内和堂外两种，堂内演剧宴会是在杜祠右侧临时建起一个大厅内，可容纳四千余人，祠堂内的演出最精彩，连演三个昼夜，名家云集，好戏连台。台下观众最多时达到万余人，以至于想找个站脚的地方都很难。观众从很早就来了，一直坚持到散戏，可想而知当时看戏的辛苦。祠堂外的演出地点离码头较近，由海上名伶演出两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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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31年杜祠会串节目表

媒体对祠外演出的报道就一条：因台上观众过多，一度停演，待观众离开后继续演出。除此之外，祠外的具体演出情况不得而知。

相对而言，祠内的演出报道的比较多，从媒体后来的报道中可知，当时演出剧目、演出顺序等都有很大的变化。

虽然杜氏家祠这次汇演被人们一直津津乐道，但因历史条件所限，所留文献很少，我们花了很多时间，从历史文献中仔细阅读有限的戏评、媒体的各种相关报道等，并记下笔记进行总结汇编，虽然认真地考察汇总，也难免有遗漏和错误之处，希望大家谅解。

这次堂会，由张啸林任剧务部主管，京剧方面的事务，都有常云恒、周信芳、赵如泉、王瑞林四人调度，张啸林亲临祠内的后台指挥，闲暇时　坐在台上看戏，也是大汗淋漓，频摇蒲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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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31年参加杜祠落成堂会的北平名伶合影

这次杜氏会串网罗各名角殆尽，这么大规模的演出，从很早就由张啸林、王晓籁、袁履登、俞叶封等人策划筹备，并得到周信芳为主的伶界联合会的帮助，对此外界也是哄传已久，让沪上戏迷望眼欲穿。

经过多次斟酌拟定之后，上海派人到北平联络约角，除后来参加的名伶外，最初还约了余叔岩、新艳秋、筱兰英等人。

余叔岩因嗓音塌中，尚未复原，实不能唱，虽许以特别报酬，并只请一出歇工戏《胭脂宝褶》点缀，余亦未敢应召；

坤伶新艳秋在当时很红，因唱腔模仿程砚秋，得其神似，而大受观众追捧，但因程砚秋参加了堂会，新艳秋患病又未痊愈，故而推脱，只另送了礼物；

筱兰英本系杜月笙之泰水（岳母）亦不前往，特派坤玲花脸张子寿代表其前往祝贺。

龚云甫因年迈已辍迹歌场多年，本不想参加，但经来人一再恳求才应允，故龚云甫是最后赴沪的。

还有尚小云，已接下天津大舞台邀请并收了包银，但堂会策划的《五花洞》，四大名旦缺一不能演，虽已做了由雪艳琴替代的准备，但终不及尚小云亲自出马，经张啸林、李征伍、沙大风等人多方联络，尚小云最终同意，到沪已是八日。

本来王又辰因家务事未了而没有安排，但他非常想参加这次盛会，赶紧料理好一切，于九日才匆忙赶到上海并参加了演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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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31年参加杜祠落成堂会的北平名伶合影

临近之际，除言菊朋、荀慧生、徐碧云等正在上海演出，天津名票王庾生应友人邀请于5月30日到沪外，其余各角从6月4日开始陆续到沪。梅兰芳、金少山由港来沪，北平名伶则是分数批赴沪，首先到沪的是马连良、杨小楼、刘宗杨、程砚秋及津门名伶李吉瑞等，其次李万春父子、雪艳琴、高庆奎、谭小培父子等，最后到沪的是尚小云、贯大元、龚云甫等人。沪伶小杨月楼、麒麟童、刘奎官、刘汉臣等都在上海，近水楼台，自然加入演出。这么隆重的汇演，实开沪上堂会的空前记录。天蟾舞台为此停业三天，全体演职人员都在高桥参与此盛举。

伶界联合会6月8日为杜祠会串事召开特别会议，周信芳、陈嘉祥，陈鹤峰、张永林、王瑞林、韩金奎等多人参加，商议到《跳加官》的加官条子时，谢鸿奎提出，现在加官条子多不合时宜，应拟定新加官条语，以符合其人其事。周信芳、陈嘉祥等人议定四条：少陵遗风、民赖杜父、富贵寿考、耀祖荣宗，众人皆赞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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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31年6月9日实际演出剧目一览表

6月9日的堂会戏安排在下午三时开始，首先由天蟾全班合演《天官赐福》开场，然后是徐碧云、言菊朋、芙蓉草《金榜乐》，荀慧生、金仲仁、马富禄、张春彦全本《鸿鸾禧》演毕已到七时，中场休息后继续演出。

晚上的演出首先是雪艳琴《得意缘》开场，后接张藻辰、尚小云《汾河湾》，临时增加了华慧麟、萧长华、马富禄《打花鼓》，二位丑在一起唱这个戏非常难得，即使在北平的舞台上也不容易见到。

随后是加演的李万春《武松杀嫂》和王又辰《打棍出箱》，接着是李吉瑞《骆马湖》。

压轴戏原定程砚秋、王少楼《芦花河》改为《宝莲灯》，大轴是《龙凤呈祥》。

《龙凤呈祥》一剧演出者较多，但角色多不齐整，此次会串，以梅兰芳饰孙尚香，神态雍容，念唱幽婉。杨小楼扮演的赵云，举手投足大方稳重，念白亦甚有劲。马连良饰乔玄，念白疾徐得体，抑扬有致，唱腔亦新颖有味。高庆奎、谭小培分饰前后刘备，唱做俱佳；老旦泰斗龚云甫年已古稀，气力欠佳，后台由两人搀扶，但到台上则精神矍铄，唱时嗓音既高，韵味亦其佳无出；谭富英被临时安排在此剧串演鲁肃一角，增色不少；姜妙香饰周瑜、金少山之张飞、萧长华之院子、曹毛包之孙权，又都搭配合宜、珠联璧合，可谓空前佳剧。

可惜的是，除去几张合影外，我们没有找到舞台演出时的剧照，这么精彩的剧目，却留下了空白，未免可惜。

头天的戏虽然精彩，但也只是预热，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后两天的压轴大戏上，所以评论的比较少，资料也不多，具体散戏时间更是无人提及。但由所演诸戏的时间推算，这场堂会差不多凌晨两、三点左右结束，应该不会太晚，因为人们要稍微休息一下，好参加次日清晨的入祠大典。

因为篇幅太长，关于入祠大典和后两场的演出盛况只能留待下期介绍了，感谢您的欣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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